在首都正趕過來，素還真身邊，屈世途院長是知道的，青陽子也是認得的，兩人心裏雖約略有些計較，但親耳聽見素還真這狀況不是別的，就是毒品，都是一陣徹骨寒意從頭冷到腳。

院長說這毒不是一般種類，詳細報告要等化驗分析，所幸對方目的並非毀人。

「我猜下手的人並不知道，若換了旁人，這輩子都得上癮；但素公子情況特殊，而且被發現時也不算太晚，不至延誤了時機。」院長說：「是免不了些小苦頭，倒沒大礙。」

躺病床的人無礙，可外邊那撥人還等著打發。出了這等事，政府來了人，警方來了人，傳媒來了人，擠得醫院大堂水洩不通。官方場合雖用不著屈世途出面，他光應付素氏私人電話就分身乏術。

擔足一晚的心，又奔波一場，青陽子總算松一口氣。他拐到走廊便見有人怔怔站著，身後還捎上個女孩，青陽子楞了一下，才想起方才便是這人領著人到古玩店救人。不過到醫院來以後，四處亂作一團，他似乎找了個什麽旮旯角落藏著，更沒招人註意。

談無欲遠遠站著沒過來的意思，青陽子暗自思忖，隨步走近。

素還真至今未醒，他的情況無論如何都是不宣之秘，但談無欲總算救了他一回，跟他又是那般關系。

短短幾步路裏青陽子幾番琢磨，約略度了幾個腹稿，看如何得體地推搪過去，談無欲卻不待他開口。

談無欲聲音平平靜靜的，他說沒關系，只告訴我他好不好就可以。

青陽子一看便知這事裏頭，談無欲心裏擔待的恐怕不比任何人少。鬧騰半天，模樣難免憔悴了些，那目光卻清徹坦蕩，他瞧著不由得心腸一軟，說話語氣都軟了：「雖無大礙，畢竟高熱不退，需要時間觀察，現在送往了單人加護病房。」

談無欲稍稍松了眉頭：謝謝。

青陽子說我送你們回去。

青陽子見他猶豫，便笑道你不累妹妹也累，這時候留下無益，這裏有屈世途在，走吧。

青陽子開自己的車，三個人從後門悄悄離去。

才離開醫院手機就響，莫召奴人在國外，知道出大事就來了電話，青陽在開車亦不便多談，報了平安便匆匆掛線。

車裏播放著電臺新聞報導：本市議員素還真於今日中午疑遭綁架，警方傍晚在一古玩店內尋回，並送往醫院，現正……

「能否問一下，」青陽聞言側了臉，被夜色染得漆黑如墨的車窗上倒映著談無欲清瘦的輪廓，只聽他淡道：「那古玩店的負責人，會被如何對待？」

青陽子說現階段將被列作與本案有關，大概被請回去協助調查。

「然後？」

「警方的程序無非一個跟一個走下去。」青陽子沈吟著：「若真是翳流所為，便得去問他們教主，那間店是不是煙幕，那個人是不是替罪之身。」

青陽子瞄了眼談無欲，不覺他有什麽波動。

「你認識他麽？那店的負責人。」

談無欲不說話。

青陽子也不在意：「說起來，你是怎麽知道人被藏在那裏。」

「只是直覺。」談無欲搖頭：「反正束手無策，死馬當活馬醫。」

這次不過僥幸……他眼前又浮起那一幕，門被打開，素還真歪在墻角人事不醒生死不知。

人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，被某些認知出奇不意地深深震撼。

「那是他命不該絕。」話一出口仿佛意識到說漏了嘴，青陽子忙笑道：「無論如何，謝謝了。」

謝謝？談無欲聽這話，一時沒回過神，但轉念又明白過來。

是明白過來了，卻不知怎地嘴裏有些發澀：「不用了，他從我這裏失蹤，我也有麻煩。」

青陽子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略有失言，不由得有些歉意：「抱歉，我沒別的意思。」

再說下去也太不成樣子，談無欲微噫了聲便也沈默了。

到了公寓，青陽子說他就送到這裏，卻也一同下車。

談無欲會意，讓笑眉先上樓。

場面上剩下兩人，有句難以開口的話，青陽子路上一直搗騰著，眼見是非說不可。

「雖然很失禮，但……」

談無欲說我明白了。

「我不會去醫院，也沒什麽話好亂說。」

青陽子對他是真感到有些抱歉了，也不好表達。他說你有事情可以找我，也可以找屈世途。

這樣的青陽子，談無欲覺得是個挺有風度的人。

他淡淡笑起：感謝。

二十

談無欲開門便見笑眉坐在沙發楞，神色甚是古怪，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回來。

他走近她跟前喚了聲，笑眉慢慢擡頭，眼裏一抹茫然。

談無欲有些擔憂，擡手就撫上她的額：你是不是嚇著──

笑眉突然站起，默默撲在兄長懷裏。

「笑眉……」

「嗯我嚇著了。」她一張臉埋在談無欲肩上，說話嗚咽都聽不清楚：「真嚇著了。」

談無欲一下一下撫著妹妹的發，柔聲道：沒事了……沒事的……

語調都是極溫柔的，她卻禁不住渾身微微哆嗦。

不要怕……已經沒事了……柔和得仿若夢囈，不知道安慰什麽，也不知道安慰了誰，只是一直一直安慰著。

然而她是知道的。

方才所有人都看著素還真，只有她一直看著談無欲。每一個動作，每一寸表情，從頭到尾。

所以她知道。

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在這一刻，她竟然淚流不止。

議員離奇被綁架，怎麽都是算一樁哄動事件，這兩天後續處理該怎麽來怎麽來，臺面臺底該怎麽操作怎麽操作，輿論角力半刻沒消停，矛頭都指向法案。

外面世界風起雲湧，關起門來風平浪靜。

屈世途甫進門便見素還真正在吃法式焗薯蓉，表情叫一個茶水滋潤。屈世途額角抽搐，他說素還真你要不要更像個病人？

素還真感嘆著：畢竟是好友的手藝，天下無雙。

這下更添了些嘴角抽搐。屈世途告訴素還真，老先生回去了，沒什麽特別交代；你師尊倒是來了個電話，那聲音哽咽的……

素還真滿面愁容：素某罪過，惹他老人家傷心了吧。

屈世途嘆道他老人家是感動得要哭了，說這下你終於明白，你小時候他那樣整你都是因為愛你。

素還真一臉難過：師尊這話說的，我怎麽就不知道他待我好，正如我待他好一樣……

屈世途打了個冷顫，心想你們兩師徒怎麽相親相愛都好總之別殃及池魚就好。

「我看你差不多就行，這回也算走運，幸虧對方不知道那些毒啊藥的對你不怎麽管用。」事隔兩天，想起這事屈世途仍感背後一陣涼颼：「他們拿來招呼你的貨可是不惜血本。」

這回是大意了。素還真斂起笑容：我沒料到他們挑這時間動手。

屈世途說可惜還沒找到證據掀了歐陽上智的底。翳流一樣，替罪羊早預備好。

素還真說古木根深，現在要抓他的痛腳言之尚早。

「但也非全無收獲，對方既有了動作，而且動作不小，說明他們心裏沒底。」這暗虧他吃了，那他要的東西可就不只寸步不讓。素還真眸裏浮動著些許冷光：「媒體輿論方面……」

屈世途說秦假仙那份心你就別替他操了。

「關於你病情的最新消息，今早上已按計劃散布開去。你看接下去──」

接下去等。

等？

素還真笑道：等主導權回到我們手上。

笑眉收拾碗筷，心裏惦量著在她督促之下，才吃剩這麽點真是難為了兄長。

自打那夜起，兄長人看上都整全，內裏完全不是那回事。哪怕一點憂色宣洩出來也好，偏跟沒事人一般，該說便說，該笑便笑，對那人卻只字不提，這模樣沒比三魂丟七魄強多少，心裏反格外添堵，看得她難受。

更難受是她什麽都知道，卻什麽都不能說。

她正想著這些，外面「啷當」一聲，笑眉趕忙去瞧，見談無欲手上一支湯匙砸在地上，緊盯著電視畫面，臉色瞬間刷白。

是午間新聞報導，素還真的主診醫生交代病人情況。笑眉一看那滾動標題：……病情反覆，延至今晨急轉直下，恐有生命危險………

笑眉說快去醫院看他，現在就去。

談無欲仿佛沒聽見，僵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
「哥！」她喊道：「都這樣子了你怎麽還坐得住？你快去看他，快啊！」

談無欲有些艱難開口：我去了沒用。

什麽有用沒用？笑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，她走過去猛地一拉談無欲胳膊，狠狠道：去了沒用所以就不用去嗎？他死了怎麽辦？

死了……談無欲眼中掠過一抺絞痛，慘然一笑：那便就死了吧。

笑眉簡直忍無可忍。

去他的小心翼翼去他的輕舉妄動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